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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采卷耳,不盈顷筐.嗟我怀人,zhi彼周行.
陡彼崔嵬,我马虺隤.我姑酌彼金罍,维以不永怀.
陡彼高冈,我马玄黄.我姑酌彼兕觥,维此不永伤.
陡彼砠矣,我马fu矣.我仆fu矣,云何吁矣!
-----<南周.卷耳>
一直很喜欢<卷耳>.<诗经>里第一篇出现在我眼中的弃妇诗.她未叫我失望,是这样亮丽清洁的模样,像范蠡在苎萝溪边走.撞见了不施粉黛却艳到逼人的夷光.<卷耳>也有这样不施粉黛的艳.
思念是青色藤埋上开出白色的花,纵然纠葛看上去也清晰明艳.像天暗下来独自点亮的一盏烛火,雨后天空出现的彩虹,忧伤而美.沉湎于这样的意念,是我愿意做的事.
我像初睡乍醒的人,一伸手九捉到床头新鲜得能泛出香气的阳光----读到她,这样心意甜美.虽然这是忧伤的诗,字字句句如伸展着花刺的玫瑰忧伤地盛开,一不小心刺得人惊跳.柯它也是一首脆弱艳丽的诗,就像大风里的芍药花,脆弱与艳丽散落了一地.
"采采卷耳,不盈顷筐.嗟我怀人,zhi彼周行."一个女子在思念她远役的丈夫,思念使她无心劳作,在路边采卷耳,很长时间也采不满一小筐.到最后,她索性将筐放下,在大路边张望,惦念着远方的他.
现在他该在到了哪里呢?他在做什么?接下来的一切,好像电影蒙太奇的表现手法.时间的另一端出现了女子思想中的男子----他辗转行在路途中,人疲马乏.筋疲力尽的他愁容满面地喝着酒,半是解渴,半是排遣忧伤.
<卷耳>写得很亮烈,我赶到惊奇.遥想丈夫骑马上山的痛苦思念让人肝肠寸断.思念的滋味简直是要命的慢性剧毒,最终会把人心烧干烧成灰烬!
我怎么忽然想起了查尔斯.弗雷泽的<冷山>呢?英曼是英国南北战争末期一名受伤士兵,在灵魂仿佛燃尽之后,对家园强烈的渴望支撑他站立起来,踏上了艰辛漫长的归家旅程,他的情人艾达则在山影交错的乡间忍受孤独,度过了失怙独立的蜕变期,学会了如何与粗砺尖锐的生活抗争.
也是这样对应不息的思念.两者相似地仿佛在冷山之间的艾达脱下蓬裙换上绿罗裙就成了三千年前促立在大道边的东方女子,在劳作的间歇眺望着远方,期待看见心里等待的那个人.而英曼呢,只需多牵一匹马,拿个青铜酒器,身后多一个仆从,他也能立刻变身为三千多年前的东方男子.
战争摧毁了一切,而依然兀立的冷山是他们之间唯一的联系,也是他们回忆与向往的地方-----一个即使你所信仰的天堂已然破灭,却仍能为你疗伤止痛的美好国度.从战场重归家乡,回到日夜思念的爱人身边,整个人也从破损重归完整.
电影<冷山>很明显,就是写艾达和英曼的爱情,每一步都是为了这个而铺垫.电影中最感人的,我觉得是他们相遇,尤其是艾达最后认出了英曼.但是书就不一样了,它是巨著,却不像爱情小说.几乎没有表白,几乎没有.连英曼归来也是平淡的描述,匆匆地见到了,大家很惊讶,然后艾达就把他领回家了.
没有什么浪漫的画面,也没有什么对话.这和<卷耳>无疑又很像,电影的表现手法让我不止一次的想到<卷耳>,古典和现代如此地不相冲突甜美结合,东西方的思想内质相互明白,宛如恋人一般,结伴走向隐秘的丛林深处.
电影<冷山>,一直以"承诺"为线索.英曼的归来最大原因也是为了承诺.而在书里面,英曼的归来不是为了艾达,艾达只是恰好等在他要归来的终点.英曼是为了心中的正义,他对人们的血腥以及自己的行为而感到自责,出于良心,才离开的.
<卷耳>中的男子呢,他的归来是为了什么?
在<卷耳>里,没有"执子之手,与之偕老"那样明确的誓言.一切被一望无际的思念裹住了.
当中的意义,由得你去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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